*破镜重圆梗
(四)
之后的日子里,规划院和地产商围绕青溪镇的项目又开了几次研讨会。既然是和开发商团队打交道,难免就要跟喻文州照面。
黄少天再次见到喻文州时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,喻文州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,对待他一切照旧,仍是一副春风拂面的样子,让人不知是该夸他一句公私分明,还是该感叹他的演技太好。
喻文州开会的同时,黄少天坐在电脑面前,对着屏幕聚精会神地画图。他工作时总是格外专注,极难被外物打扰,仅仅这么一低头一抬头的时间,两个多小时便已过去。黄少天活动了一下颈椎,伸手去拿水杯,发现杯子已经见底。
走进茶水间,意外地看见喻文州也在里面。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人,喻文州对他点了点头,黄少天目光看向别处,有些生硬地说了声:“嗨。”
也不知道是冲谁说的,喻文州摇了摇头,在心里叹气。
因为刚从电脑前起身,黄少天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细框眼镜,衬得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沉稳知性的味道。
“很少见到你戴眼镜的样子。”喻文州说。
上一次看到类似的画面还是在大学里。黄少天是轻度近视,只有在上课或看表演时才会戴上眼镜。喻文州读的是管理,和黄少天不是一个系的,更是难得看到一回。没想到工作后黄少天竟养成了戴眼镜的习惯。
“嗯,嗯。”黄少天似乎十分吝惜话语,他拉开储物柜的门,左翻翻右翻翻,好像在找着什么。
“是找这个?”喻文州不知从哪拿出一包咖啡伴侣递过去。
“谢谢,不过我现在改喝茶了。”黄少天说着,终于从紧里边的袋中翻出一盒茶叶。
“挺好的。”喻文州温和地评价道,脸上神态自若,仿佛刚刚被拒绝的人不是他一样,“很健康的习惯。”
又是这样,黄少天想,他怎么就能这么无动于衷呢?
热水注入杯中,茶叶顺着水流旋转着漂浮起来。杯子并不隔温,滞后两秒的热度传导到掌心,有些烫手。黄少天将杯子放到台面上,注意到喻文州还站在门边,挑了挑眉:“休息时间还没结束吗?”
“嗯,”喻文州看了眼表:“还有十分钟。”
哦,黄少天点点头:“那你继续,我去楼道抽根烟。”
喻文州的面上露出一丝意外:“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?”
黄少天飞速抬了下眼皮,很快又移开目光:“读研头一年的事了。”
喻文州闻言呼吸一窒,目光变得有些凝滞。黄少天的答案是他始料未及的,他说,读研头一年。
彼时他们尚未分手,喻文州刚刚出国不久,两个人隔着太平洋,谈着一场遥远的异国恋。期间黄少天出过国,喻文州也回国见过他,可黄少天学会吸烟的事情,喻文州竟然一无所知。
他依稀记得大二上学期的秋天,那时他和黄少天都没有袒露心迹。有一回中午,喻文州找到黄少天时,黄少天正坐在操场西边的看台上,手中把玩着一只绿色塑料壳的打火机和一根香烟。
见到喻文州,他挥了挥手,扬起的脸上汗水还粘着额发,一看就是刚刚运动过的样子。喻文州坐到他旁边的位子上,顺手接过打火机,“嚓”地一声打着火又松开,随口问道:“从哪来的?”
“刚刚打球的一个哥们儿给的,他女朋友不许他抽烟,那会儿来看球的时候正好逮着了。”黄少天摇了摇头,显然颇为同情男生的遭遇,他拿起烟问喻文州,“你抽过吗?”
喻文州诚实地摇了摇头,黄少天笑起来,阳光将他的面孔映照得明朗又意气风发:“猜你就没抽过!我也没有,要不要来试试?”
他说话的时候眸子晶亮晶亮的,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。喻文州揉了一把他的头发,笑着应道:“好啊。”
黄少天夹着烟凑近喻文州手中的火,秋风穿过,火苗跳了跳,一缕白色的烟升起,橘色的火星点亮,落下几粒烟灰。
“谁先来?”黄少天咽了咽口水,和喻文州对视一眼,兴奋中竟还夹杂着一丝隐隐的紧张。
“算了算了我先吧!”没等喻文州答话,黄少天就自问自答拍了板。他将滤嘴凑近嘴边,很是生猛地深吸一口,然后在喻文州的注目下剧烈地咳嗽起来,连眼泪都差点流出来。
喻文州肩膀颤了颤,忍着笑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。黄少天瞪他一眼,差点跳起来,将烟往喻文州手边一塞:“还笑、还笑!你行你上啊!”
喻文州接过香烟,对着半湿的滤嘴,他的目光闪了闪,从黄少天脸上轻轻擦过。黄少天狐疑地盯着他:“看什么看什么!我警告你喻文州,别想耍赖啊!”
喻文州抿着唇角笑了一下,就着黄少天咬过的滤嘴慢慢吸了一口。虽然早有心理准备,却还是被口中辛辣的烟碱味道刺激到鼻腔,轻声呛了两下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黄少天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,“看你这么斯文,我还以为你会抽——结果跟我也差不多嘛哈哈哈哈哈哈!”
“我都说了没抽过。”喻文州眼里带着无奈的笑意,将香烟在地上碾灭。
“不过这味道也不怎么样嘛!”黄少天笑过后感叹,胳膊肘搭着喻文州的肩膀,“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喜欢抽烟。”
喻文州也摇了摇头。
后来整个大学期间,他们两人都再没抽过烟。喻文州一直以为黄少天和这个词是不沾边的,没想到他却很自然地说出“去抽根烟”这样的话,仿佛已经熟练地说过千百次。
这样的黄少天是喻文州所不熟悉的,而黄少天似乎也并不打算用他所熟悉的那一面来面对他。
“怎么,你意外吗?”看到喻文州动摇的表情,黄少天笑了一声,“你那时人在国外,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。”
喻文州听出他话中带刺,垂下眼帘沉默不语。
似乎是对这种沉闷的氛围感到不耐,黄少天抬眼直视着喻文州,偏过头问:“能让一让吗?”
喻文州侧身让出一条路,黄少天自他身边经过时,才终于听到一声叹息般的:“戒了吧。”
走进楼梯间,黄少天摸了摸兜,没有摸到烟。口袋里是昨天刚买的口香糖,他拆开一片,塞进嘴里嚼起来。
刚才在茶水间,有些话完全是他一时脑热脱口而出。看到喻文州被言语中伤的样子,畅快的一瞬间过后,他就后悔了。
恶语伤人六月寒。黄少天大学时是辩论社的副社长,因为攻辩打得好而远近闻名,最擅长抓住别人的漏洞一击致命,但他从没想过要把这种能力运用到喻文州的身上。
更何况这次的事情分明不怪喻文州。在黄少天和喻文州仅有的几次见面中,他都从未摸过香烟,甚至根本没有想起过烟的事情。
一次也没有。
Tbc.
岁月飞跑,一把短藏刀
我一生的好时光引颈就屠。
——张子选《慈航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