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无乡

敲我请移步微博@清欢潮生
此时此夜难为情。

【喻黄】霜夜雨(下)

*给 @余洲 迟到的生贺文,前文走:(上)

*一个非常我流的幻想故事,又名《穿越时空的爱恋》


(七)珍珑局

 

灯下有一局残棋。

窗外冷雨飘摇,喻文州手执白子,轻叩棋盘,愈觉得下无可下,已是死局。

房门忽然被推开,一个身影裹挟着满地雨水寒气,大摇大摆闯进屋内。来人放下剑,笑嘻嘻地凑到喻文州跟前,不客气地将两只冰凉的手往他的脖颈间探。

 

“冷不冷?”喻文州将案上瓷盅递到他唇边。

“方才冷得紧,”黄少天低头喝了两口热汤,笑道:“你这么问,就不冷了。”

黄少天看上去有点兴奋,喻文州思忖道。

他知道黄少天就是侠义榜上赫赫有名的“夜雨声烦”,每日外出无非是接了悬赏便去杀人。喻文州从来不过问,也从不与他同去。往常黄少天见过血后,情绪总会有一点低迷,今日却反常得紧。

喻文州想了想,问:“可是第一庄里有什么新鲜事?”

“这你也看得出来?”黄少天眨眨眼,故弄玄虚地凑近喻文州的耳畔,呼出的热气挠得喻文州有点心痒:“我在山庄里探路时,偶然听到了一件秘辛。”

“什么秘辛?”

“我听闻,归墟之中有一剑冢。”

“归墟?”喻文州指尖一动,“可是瀛海之东、汇八纮九野之水的归墟?”

“正是,”黄少天说,“若我听闻不错,这剑冢不日即将出世,江湖上一点风声都没有,恐怕第一庄是想独占这个消息。”

“少天,”说了这么多,喻文州也猜到了他的意图,“你想去剑冢一探?”

“不是我,是我们。”

黄少天讨巧地蹭着喻文州的嘴角亲了一口,直言道:“我就是觉得,渤海太远了些,你能与我同去最好。”

都是哪里学来的招数,喻文州想,偏偏还对他管用。他不禁摇头轻笑:“少天,我自然与你一道。”

 

待到黄少天去沐浴,喻文州才重又看向棋局,脑海里却浮现出白日里和神算子王杰希的一席对话。

正如黄少天天生灵力过人,可以灵力化雨感知身外毫末,王杰希生来左眼便可上窥天道,拜此所赐,他的左眼是盲的,时常带着半张面具示人。

喻文州在城外的青山脚下找到王杰希的草庐,以一枚冰蟾子作为交换,换得王杰希一个问题。

他说:“我只问先生,这世上有无方法可解诛仙之煞?”

 

青山上云雾缭绕,草庐前一杆白幡迎风而立,上书的“不留行”三个大字在风中招摇。青衫布衣的神算子神色掩在乌木面具之下,深深地看了喻文州一眼才说:

“诛仙乃上古血咒,世间本就无法可解。如今普天之下,亦无人能解诛仙之煞。想必这些,公子比我更清楚。”

喻文州闻言,远远望了望城郭的方向,收回目光,敛眉浅笑道:“是我贪心了。”

“方才所言,抵不得那一枚冰蟾子,再送公子一局棋罢。”王杰希拈棋落子,“公子所求,皆在此局之内。”

 

只是这棋局却是九死无生之像。

棋局、归墟、东面……喻文州忽然抬腕落子,而后神色恍然。死地之余,方有后生,看来归墟一行,他势必要去闯上一闯了。

 


(八)虫洞空间


“三架无人艇全部失联,”郑轩凝重的声音在指挥室内响起,“根据目前发回的情报,探测仪读取到的能量值爆表,水下的磁场信号全部紊乱。我们初步推测,在这片海域的深处,存在着一个疑似虫洞的未知空间。”

报告完毕,郑轩看向喻文州:“舰长。”

喻文州略一沉吟,抬头环视会议桌上的其他人:“大家有什么想法?”

 

“目前看来,探测仪在这一区域处于失灵状态。想知道海面下方具体是什么情况,势必要有人潜下去。……当然,这很危险。”有人接口道。

“我提议,先对这一举动的风险做一个评估,避免无谓的牺牲。”

“不管风险如何,我们之中都必须有人下去。”宋晓反对道,“我们这一次航行的目的就是对未知宇宙进行解明。这次的情况是我们从未见过的,对于整个太空探测领域意味着什么,大家都很清楚。”

会议桌上沉默了半晌,有人开口:“你说的对,但是我们还需要更多准备。还有探测人员的选择,也需要讨论决定。”

宋晓张口道:“我——”

“我去。”一道清晰坚定的声音响起。

 

“舰长?!”

“这怎么行?”不止一个人提出反对,“您是舰长,是整个探测项目的主脑,我们必须优先保证您的安全。”

“我一定要去。”喻文州坚持道,他的眼神越过郑轩,望向投影上虫洞的轮廓,“因为我的爱人还在那里。”

屋内一片哗然。

这样的言论太过疯狂而荒谬,喻文州并未打算得到别人的理解与信任。就连他自己也不能百分百确信,自己梦中所见是否是真的,黄少天又是否就在海面下方。但说出口的一瞬间,他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,像是心中一直悬着的一块石头落地了,整个人的目标都变得清晰明确起来。

 

“对不起,舰长。”一位研究员提出意见,“我不太理解您在说什么。”

考虑到喻文州的职务,这已经是很客气委婉的抗议了。喻文州却一言不发地站在桌前,目光坚定。深蓝色的军装将他整个人衬得挺拔英俊,金砂般的肩穗稳稳地垂在两侧,漂亮的星芒图案和金色的麦穗尤为显眼,彰示着他的军衔。

室内渐渐安静下来,喻文州终于平静地开口:“这不是玩笑,中校。你可以将我今天所说的一切记录下来,我对这次的决议负全责。”

屋内仍是鸦雀无声,喻文州转向郑轩,郑轩尚未从惊讶的余波中反应过来,同他面面相觑了一会儿,终于败下阵来,叹了口气说:“好吧,我相信你。”

 

临出发前,郑轩仍旧不太放心,他叮嘱道:“如果出现什么问题,一定要及时联络母舰。”

“问题倒是有一个。”喻文州调整着腰间的救生索说。

“什么?”郑轩面色紧张。

“再给我一件防护服。”喻文州笑道,“别这么紧张,放轻松一点。”

郑轩神色复杂地递过一件防护服:“下面真的会有人吗?”

“或许吧,”喻文州唇角弯起,目光投向海面,“我运气一向不错。”

“但愿一切顺利,”郑轩扶额,“真是压力山大。”

“我下去后,这里就交给你和新杰了。”喻文州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祝我好运吧。”

 

 

(九)归墟冢

 

归墟一地,在众多传说中都是虚无缥缈,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样子。

黄少天和喻文州也只是尾随着第一庄的弟子,在雾霭重叠的海上行了数日,直至前方的人影忽然消失,才赫然发现瀛海之下,竟有一个巨大的漩涡,鲸吞着周遭的一切。

“便是此处了。”

两人相视一眼,执手纵身,不过须臾之间,便已身处另一番洞天之内。

 

四面一片漆黑,只有头顶的星辰微光照亮脚下一条道路,直直地通向前方。黄少天不由打了个寒噤,握紧了喻文州的手:“这地方真是太奇怪了,怎么什么都没有?文州,你可曾听闻过这样的洞天之地?”

喻文州摇头,从方才开始,他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:“此处不似洞天福地,倒似……”

“什么?”

倒像上古传说中的空间裂隙,喻文州心道:“没什么,大约是我想多了。”

 

两人谨慎地前行了片刻,黄少天心生疑惑:“不对啊,方才那些人呢?第一庄来了那么多人,怎么连个影子都没有?就算看不见人,也总该有些响动才对,怎么会这么……”

“少天。”

黄少天闻声转过头去,看到喻文州顿了一顿,有些怅然地轻声道:“他们都死了。”

他震了一震,顺着喻文州的目光抬起头,看到一条荧绿色的忘川从他们的头顶流过,不远处似有新的生魂被吸入其中,化作河流的一部分,发出羸弱的光辉。

“……怎么会这样?”黄少天喃喃道,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文州……文州?”

 

喻文州却已听不到黄少天的声音,就在方才,看到生魂融入忘川的那一刻,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血红色的画面。

他看到黄少天站在一方废墟之上,四面皆是疾风乱流,望之可怖。黄少天站在疾风中央,双目煞红,面色痛苦。他艰难地抬起头来,似是朝着喻文州的方向看了一眼,身形微晃,然后骤然抬手,冰雨剑尖划破咽喉,竟是凭籍最后一丝神智自戕而亡。

 

“文州!”

黄少天的呼喊终于将喻文州的意识唤回当下,交握的手掌里传来温暖的热流,喻文州却立在原地,背心寒凉一片,久久不能回神。

当他还是剑中一缕微弱灵识时,类似的画面,他曾看到过无数次。那是历任持剑者走上终末的画面,是诛仙血煞的兆示,兆示一出,即使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。

“文州,你怎么了?”黄少天忧虑地看过来。

“无事,”喻文州捏了捏他的手,扯了个谎,“此地有些诡异,方才一时不觉,竟跌入幻境之中。”

这话合情合理,黄少天不疑有他:“我亦觉得此处凶险异常,不过既是上古大能的剑冢,倒也说得过去。只是不知我们要如何出去,莫不是要先继承老人家的衣钵?”

 

不,喻文州想,他已经知道了那个答案。

归墟里其实什么也没有。

没有剑仙,没有剑冢,更没有什么剑修心法、卷册秘宝。

所谓的剑冢,其实从一开始,指的就是……剑圣埋骨之地。

 

 

(十)寒冰尽处

 

虫洞空间。

当喻文州顺着洋流被卷入深海漩涡、送到一片似曾相识的黑暗空间后,他的脑海中立刻便冒出这四个字。

他开启了记录仪,不同于在海下的混乱,仪器的运行状况良好。喻文州顺着甬道向前走去,每前行一步,梦里的一切就更清晰一分。不知走了多久,黑暗之中豁然开朗,喻文州举目四望,发现面前是一片开阔的残垣。

 

残垣之中,下着一场蓝色的落雨。

雨水如冰如霜,落入废墟之中,凝结成一片寒冰一样的平台。落雨之下,寒冰台之上,伫立着一个身影。

喻文州远远地望着他,心口再一次灼烫起来,无数记忆的碎片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,拼凑成一幅完整的画面。

他看到他和黄少天并肩踏入残垣之中,看到时空风暴在他们周身卷起,看到无数忘川生魂挣扎着、嚎哭着,引动诛仙血煞,看到黄少天被煞气侵袭,双目血红抬起剑来。

他终于全部想起来了。

 

 

(十一)霜夜雨

 

喻文州本是诛仙凶煞不知何时生出的一缕微弱灵识。

雪原真是太冷、太冷了。遇见黄少天的时候,他已在雪原下冻了几百年。黄少天的出现,让他第一次窥见了外面的天光,第一次感受到人的体温。

黄少天的话实在太多了,他在流离之地里行走了整整十五日,也同一柄剑说了整整十五日的话。大荒的风沙落日、醉仙楼的桃花酒、杏花影中一支小调……喻文州原本混沌的意识就这样在他无休止的念叨之中清明起来。

第十五日的夜里,他们在山林中穿行时,黄少天被苍狼群追赶,落下了山崖。持剑之人横死荒野,对喻文州来说本是见惯之事,可那一刻,黄少天坠崖的那一个瞬间,他竟突然生出了一丝不忍。

那是喻文州第一次化形。也是第一次,他出现在这个世间。

 

黄少天运气不错,即便喻文州不出手相救,他也不过是落入寒潭之中,可喻文州却没有后悔之意。

黄少天醒来时问他,这柄剑叫什么名字。

喻文州在那一瞬间忽然想起黄少天寒凉的剑光,和剑光上映出的,属于黄少天的落雨。

于是他答,剑名冰雨。

可喻文州没有告诉他的是,剑本无名,是从这一刻起,它才得名冰雨。

剑亦本无主,但自它有名的那一刻起,它便成为了黄少天的冰雨剑。

黄少天不会知道,他说,喻文州的身上是暖的。

佛家曰,有情众生,当俱寿暖及与识。若非有情,区区灵识化形,又如何会暖?

 

既然有情,难免心生贪恋。当喻文州找到王杰希,问出那一句话时,他已清楚自己会听到怎样的答案。

王杰希说,世上无人可解诛仙凶煞。

这是自然。

在喻文州出现之前,这世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破解诛仙的煞气。但在喻文州出现后,这世上便只得一法可解诛仙。

因这世间万物,没有心的,便也无所谓生或死。一旦有了心,便也有了取死之法。

诛仙即喻文州,喻文州即诛仙。诛仙是无敌的,喻文州却不是。

从他爱上黄少天,为黄少天化形成人的那一刻起,他便有了心,也有了软肋。只要黄少天用这柄剑刺穿喻文州的胸膛,喻文州一死,诛仙血咒不攻自破。

他会去问王杰希,不过是贪求那一线生机,贪恋同黄少天朝夕相处的日子。

可这世上却没有两全的事情。

既然如此,喻文州想,他既因黄少天而生,自然也当为他而死。

 

在归墟,当黄少天被血煞侵袭,提起剑的那一刻,便再不能移动分毫。喻文州毕竟是凶煞本身,虽然只能操控凶煞一时半刻,但对于杀一个人来说,半刻已经足够久了。

“少天,”喻文州的目光中带着温存与不舍,眷恋地停留在他身上,“我骗了你。我不是冰雨剑灵,而是诛仙凶煞的灵识。”

黄少天闻言睁大双眼,似是想要挣扎,却动弹不得。他只能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神智,看着喻文州一步步走近自己,看他迎着剑尖继续向前,冰雨贯穿喻文州的身体,从他的背心刺出。

喻文州闭上双眼,迎面拥抱了他。

“我答应过你,少天,你不会有事的。”

喻文州的声音温柔,渐渐微弱:“带着冰雨离开这里,好好活下去。”

 

喻文州的身体终于消散不见,一缕灵识被卷入乱流,消逝于无尽的黑暗之中。

乱流依然在黄少天的周身旋转,他站在风眼之中,双眼紧闭,流下泪来。凶煞终于消解,黄少天的意识却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,固执地不肯醒来。

淡蓝的夜雨在他的周身落了下来,霜寒彻骨,无穷无尽,似乎永远不知停歇。

 

*

而那时的他们都不曾知晓,在归墟之地,时空乱流的尽头,一切都有可能发生。

当喻文州的灵识即将消散的刹那,巨大的吸力将他卷入恢宏的宇宙之中。超越时空,超越生死,超越了一切物理的理论,他的灵识被传送至千年后的宇宙尽头,作为一个普通的魂灵,获得了崭新的生命。

然而,灵魂之间的吸引却从未停止过。

这种吸引催促着喻文州,穿过漫长的千年时光,穿过漆黑的无尽宇宙,再一次找到他的爱人,拥抱他,安慰他,将他从永不停歇的霜寒夜雨中拯救出来。

用他的灵魂、骨血、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和每一丝力气来诉说对他的爱。

一千年或一须臾,其实都没有什么干系。

这便是冰冷宇宙中的至为浪漫之事,是漫漫星河中永恒的终焉。

 

时间再一次转动起来。

冰冷的躯体一点点被温热的怀抱融解,黄少天缓缓地睁开双眼,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。

他眨了眨眼,轻声地念出一个名字:“文州。”

喻文州微笑着亲吻了他。

 

雨停了。


(完)


评论(18)
热度(174)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永无乡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