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索夜/喻黄】白荆棘之歌（中·一）
黄少生贺文，争取8月10号完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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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中一）
夜晚才刚刚过去不到一半，昏暗狭窄的小酒馆里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，赌博、咒骂和笑闹摇铃的声音混杂成一片，十分嘈杂。
作为这片混乱的背景音的来源之一，我正和坐在桌子另一头的那位先生畅谈着过去一年间的冒险者生活：“……那位名叫木恩的魔法学徒想要阻碍我捕猎沼泽里的阔耳蟾，听说他是大魔法师的弟子，可我瞧着，这个年轻的小家伙除了骑扫帚的水平高超之外，比起大魔法师本人可是差得太远了。”
他微笑着喝下一口甘松露酒——我注意到他的酒杯已经快见底了。这令我想起方才谈话的时候，他也总是做出同样的动作。这个发现令我感到难过又气愤。平心而论，他实在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，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便开始了长篇大论。
“真是抱歉，”我摇了摇铃，要库布里送来更多的酒：“我从前的朋友常说我是只多话的短尾雀，这可不是什么好话，是不是？可今晚我却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有些道理。您是位宽容的好人，我早该想到的，人们并不是真的对这些千篇一律的冒险故事感兴趣。”
“这可真是个不幸的误会。”他叹息一声，十分认真地说道：“恰恰相反，听您谈话让我感觉十分愉快，正因如此，我经常忘记自己也要说些什么。您不要担心我是在安慰您，事实上，我的那位忠实的朋友同样擅于言谈，他曾经讲起蔷薇山谷的传说，一天一夜没有停歇。”
“若这是真的，我敢打赌，你的朋友一定是大陆上最令人羡慕的幸运儿，因为他拥有一位最有耐心的倾听者。”
银发的青年人似乎想到了什么，弯起眼睛笑着答道：“在这个问题上，我和我的朋友确实地达成了共识。”
似乎为了向我证实他的的确确认真地听完了我的讲述，他接着说道：“谈到阔耳蟾，我曾有幸捕获过这种生长在沼泽的珍稀物种，它们的身影如同沼泽上空漂浮的幽灵一样诡秘，即使是乘着扫帚的魔法学徒也很难令它们屈服。如果是剑士，”他顿了顿：“那一定是一位迅疾如光电的勇者，才能禁锢住这些幽灵一般小家伙。”
“您这样年轻，却又这样博学。”我感叹道：“大陆上各个角落的奇妙轶闻，竟没有什么是您所不知道的。”见到他真的将我谈论的内容听进耳内固然令我十分高兴，然而让我尤为高兴的是，这个家伙对剑士的熟悉简直就像熟悉自家藏物匣中珍藏的酒杯。若不是我深知他来自术灵族，是那些天生的法术操纵者中的一位，我一定会认为他是某位偷溜出家门的年轻剑士，编了个谎话来蒙骗我的双眼。
这大概也要归功于那位热情的剑士朋友吧，我心里想着。冒险者联盟的那些老学究总是晃着他们秃顶的脑袋说“没有比一个职业的职业者更加了解这个职业的人了”——哦，这可真是句拗口的鬼话！我打定主意，如果下次路过联盟时它还没有因为贫困而关门的话，我一定要说服他们给我对面这位可亲的朋友颁发一枚“职业亲善使者”的荣耀勋章。
身穿黑斗篷的术士先生惊讶地挑了挑眉毛，随后飞速低语道：“哦，荣耀之神，我忘记了……”他抬起头来：“都怪我事前没有和您讲清楚，这样的称赞可真要使我感到羞愧了。正如《荣耀大百科全书第三卷·神奇种族纪实》里所写，‘高洁的月神将生命的光辉遍洒在黑松林，银发的术灵沐浴着月光悄悄苏醒；他们的寿命如同冰川一般久长，黄金的冰原赐予他们祝福的加护’。不瞒您说，我和我的族人当然不是真的拥有冰川那样无尽的生命，但在我有限的记忆里，冰原上的蓝角杉已经是第五次盛开了。”
但凡有些见识的荣耀大陆住民都知道，北地冰原的蓝角杉每隔二十历年才开一次花。谁会想到坐在我面前的这位“年轻人”，竟然是一位活了一百多年的——原谅我实在无法对着这张可亲的脸叫出“老家伙”这样失礼的称呼。术士先生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，微笑着冲我举了举手里的酒杯。这个动作及时挽回了我的思绪，我灌下一大口酒，顿时感觉轻松多了，于是继续和他攀谈起来：“如您广博的阅历是来自岁月的积累，那么我猜，您一定经历过一段充满趣味的冒险生活。”
他点了点头：“新奇与刺激永远是大陆冒险者们共同的追求，我和我的剑士伙伴曾一同在大陆上游历了许多年，从北地的冰原到西方的荒野，从蔷薇的山谷到南方的森林，穿过神圣的大草原和东方的沼泽，一直来到极东海岸的峭壁之上……”
说到最后，他垂下目光，声音渐渐低沉下去。直到后来回忆起这段对话时，我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，他那极轻声的叙述中，究竟饱含了怎样懊悔与激烈的情绪。然而当时的我全副注意力都集中那些奇妙的冒险地带上，并未注意到他神情中的异样。
他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：“剑士与术士，多么伟大的友谊！自独行冒险者的时代结束以来，还未有一个职业的组合如同双星一样叫我心潮澎湃。若我也能有幸结交一位智慧的术士——哦，荣耀之神在上，还有什么是比这更让人欣喜的吗？亲爱的朋友啊，请您一定要原谅我的冒犯，体谅体谅我这雨燕穿过雷云般的心情吧！请回答我，我是否足够幸运，能够结识您那位可敬的剑士先生呢？”
我虽然同这位术士先生相识不过半个夜晚，却自认为十分了解他的脾性，所以从未想过被拒绝的局面。事实上，这位先生并未回拒我的请求，可我已经从他那沉默的身影和悲伤的眼眸中，读出了某个令人遗憾的讯息。荣耀之神哪，瞧瞧我都做了什么！以剑士的荣耀起誓，我绝非有意令这位孤独的朋友感到痛心。
愧疚的巨石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，我低下头道：“尊敬的朋友，以一位冒险者的荣光为证，我为我无礼的言辞向您致以最诚恳的歉意，请求您宽恕这个莽撞的失言者。”
“不，先生，您无需向我道歉。”他的声音是如此地镇定有礼，我不禁抬起头去看他的眼睛：“我失去我的朋友已有七十个历年，而这一切并不是您的错。回想起过去的岁月，深切的怀恋便涌上我的心头，同他相关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，那样令人感到幸福。亲爱的先生，我很遗憾无法令您结识我那位可爱的朋友，可是，您愿意听一听他是个怎样的人吗？我将向您讲述这个年轻剑士和他的术士所经历过的冒险故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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