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无乡

古风背景

脑洞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，先搞搞短篇再填坑

（一）黄初八年正月雨

正月未过，这一日卯时，南疆某处的寨子里，天光微明，风清露爽。

喻文州拾掇好行囊，将给长老的留书置于案上，再望了望室内。室内陈设虽简，却是他自小生长之处。想到此次一去，恐无复还之日，喻文州不免也生出几分留恋来。

收了心神，下楼解马，恰撞上邻家幼子晨起。小娃不过七八岁年纪，已十分伶俐懂事，平日里和喻文州处得亲厚。见他要走，忙奔至近前问道：“喻大哥，你要出远门吗？”

喻文州弯腰应道：“是啊。”

小娃歪着脑袋，眉头皱成一团：“可是我还没和你过生辰呢，你要去很久吗？等两天再走好不好？”

“我等了七年，已经等不及了。”喻文州看着小娃不解的样子，笑道：“我留了书给卢伯，等你再大些，若是我还不回来，便将家中那些青毡旧物都留给你。我那间旧屋你若喜欢，尽可以去耍无妨。”

“真的吗？谢谢喻大哥！”小娃欢欢喜喜地道了谢便跑回家去。

喻文州目送他踏进家门，心中叹道，不知再见是何年月。

转身翻身上马，扬长而去。

 

寨子地处偏僻，因苗人擅蛊，喻文州倒并不畏惧毒虫猛兽，风餐露宿五六日，才将将行至大路上。

他正策马前行，忽听得路旁有人声呼救，调转马头一看，竟有一名女子倒在路旁草丛里。那女子年纪轻轻，乌发间插一把银梳，身着苗家式样的升底绣花衣，青布围腰，腕上还挂着两只银镯子。在这荒山野岭遇到此番情境，喻文州也不免小心谨慎起来。纵是知道日头高挂在天上，他仍是不免想起那些志异里提到的山精野怪来。

他下马细问，方知女子家住附近的山脚下，昨夜雨后山路湿滑，她今早上山摘野菜，一时没留意扭伤了脚，勉力支持到大路上已是不易，幸而遇上了喻文州。

大路直通山下，喻文州便扶那女子上马，他自己牵着马缰走在前头。沿着山路弯弯绕绕小半日，终于在临着山脚处的溪水旁看到一户人家。走到近前，才发现此处亦做着行脚驿的生意。

那老板娘正是被救女子的姐姐，看上去同其妹年纪相仿，只是眉目间神色冷淡许多。二人谢过喻文州，将他迎进店内。眼见天色渐晚，姐妹二人便请喻文州留宿一晚，喻文州尚未点头，姐姐便起身去准备饭食了。

妹妹面露歉意，道：“家姊性子孤僻，不擅同人打交道，还望恩公勿怪。”

喻文州摇头：“岂敢，倒是喻某承蒙二位好意，先行谢过了。”

二人又闲聊一阵，妹妹开口问道：“我观恩公竟像自那九曲山中苗寨而来，我与家姊虽孤陋寡闻，对那寨子的传言倒也知晓一二。不知恩公有何要事，竟要离乡而去？”

她口中的传言喻文州自然早有耳闻。在他生长的苗寨里，流传着一个说法：这里的人们一辈子都只能留在寨子周围，不能到外面去，一旦出去便再也回不来。最开始的时候，人们尚不察觉。苗寨坐落在深山里，本就同外界交流极少，偶有外出不归者，人们也只当他们忘恩负义，被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蒙了心，又或是在山林里遭遇不测也未可知。直到有一天，有个男人在离乡多年后终于回来了，寨里人前去问他，却发现他痴痴傻傻，不知前事，就连回寨子的路似乎也是误打误撞才寻见的。自那以后，寨里人便口耳相传，都说这寨子被下过诅咒，出去不得。好在他们习惯了自给自足的生活，倒不觉得有什么不便。

此时见人问起，喻文州便坦然答道：“实不相瞒，喻某此行是为寻人而来。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，七余年前可曾有一位身骑白马背负长剑的少年人从此处经过？”

“有。”妹妹尚未开口，姐姐的声音便从旁而至。她只答了一句，便沉默着将热腾腾的糯米糍粑和山野鲜蔬摆上了桌。

姐姐坐下后，喻文州又细问此事，才知道因为此处人迹稀少，平日里一两月无人经过也是常事，偶有过路者也多是些生意人，因此姐姐对黄少天的印象颇深。

“那少年人在我这里不过稍坐了片刻，讨了一壶桂花酿，便又沿着大道往那边去了。”

三人和乐融融地吃了一顿饭，又吃了两盏茶，便各自歇息去了。

 

第二日清晨，天方蒙蒙亮，喻文州便去同姐妹二人辞行。妹妹腿脚不便，姐姐将喻文州送出门外。喻文州施以一礼，待要上马，又被姐姐拦下。

只见她从袖间掏出一只玉匣，递给喻文州：“此匣内有一只引路蜂，于千里之外亦可识得回乡之路，聊作恩公昨日救下家妹之回礼。”

喻文州闻言摇了摇头，他此行本就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，即便是要回来，他亦能寻到归途，便推拒道：“多谢姑娘一片美意，然喻某此去路途迢迢，说不得三年五载方能寻到眉目，活物带在身边，恐难照看周全。”

“恩公不必担忧，这引路蜂非寻常活物，只要置于那玉匣中，便无需人看顾。况前路尚无定数，少则三五月，多则一年，或许总有用上的一日也未可知。”

看喻文州不应，姐姐话锋又是一转：“那少年当初收下此物时，可比恩公爽利许多。”

喻文州微微一怔，笑道：“那喻某倒是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

他接过玉匣，再次谢过姐妹二人，便上马离开了。

 

姐妹二人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大路的转弯处，妹妹收回目光，不解地问：“姊姊，这引路蜂明明是你为了报答恩公，连夜向师父讨来的稀罕物，怎么你却骗恩公说那少年人也有？”

姐姐叹息道：“你未见那人的眼神，只有说那少年也收下了此物，他才肯收的。”

妹妹道：“我倒希望他此行顺利，不要有用上这蜂的一日。”

姐姐却摇了摇头：“天意不可强求。我二人所能帮他的仅止于此，剩下的端看他自己的造化了。此一去凶多吉少，望能见他去而复返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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