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无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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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时此夜难为情。

【喻黄】春江花月(六)

过渡的一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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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六)长风回气扶葱茏


说来也巧,喻文州去到中草堂总舵附近时,正好赶上护送飞刀剑的马车回程。中草堂的少当家顶着正午的日头,亲自到大门前迎他。

喻文州站在围观的人群前面,隐约听见高英杰和那飞刀剑的交谈声。令他疑惑的是,飞刀剑讲的竟是一口地道的江北话。车马略作停顿,很快便驶入了中草堂的大门。得知飞刀剑性命无虞,喻文州暂时放下心来,带着疑问回到客栈。

一番梳洗过后,连日奔波的疲惫感已去大半。喻文州挑了挑烛火,在桌前整理随行的物品。触到包裹底部时,他的目光被一个袖珍的玉匣吸引了。

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……?

喻文州觉得此物似乎有些眼熟,待要细想却又混混沌沌。他知道自己身体上的异状,并无惊讶,按下机扣打开玉匣。

刚一开打,一阵冷香便扑鼻而来。触手生凉的寒玉内胆中,静静地躺着一只半体通透的玉蜂。

嗅到冷香的那一刻,喻文州的灵台忽然一阵清明,好像脑海中无形的壁障消失了。他猛然记起自己的家乡在南疆的重山中,记起自己失忆前后的脉络,最后想到在山脚临别前,那对姐妹对自己的好意叮嘱。

喻文州知道,还有更多是他未曾想起的。一切答案都在最开始的地方。他心下稍定,不消片刻便已决定要回去故乡,寻找破除怪病的法子。

 

此一行当真是归心似箭,未足两月,便已望见那间伶仃的行脚驿。喻文州牵马走了几步,便见一个靛蓝布裙的姑娘出门倒水。

似是听见了鞍辔碰撞的声音,她转过身,忽然欣喜地挥挥手:“恩公,你回来啦!”

喻文州与她致礼间,另一年纪稍长的苗女也迈出门槛,敛衽道:“恩公可曾找到了想寻之人?”

“不曾。”

“那想必是为失忆一事而归?”

“正是如此,还请二位为在下解惑。”

二人中的姐姐微微颔首:“不瞒恩公,那引路蜂乃我师父的心爱之物。恩公离去时,师父便说了,若有朝一日得见恩公归来,便引你去见他。”

一旁的妹妹合掌笑了起来:“恩公来得正巧!请先同我二人一道用过午饭,再叫姐姐带你去见师父吧。”

 

待到三人食毕,姐姐用荷叶包了几块糯米糕,又用软布裹好,背在篾篓里。喻文州跟着她从居处的后坡入山。山岩之间有一条小道,像是常常行走踩出来的。

这位姐姐为人一向是淡淡的,喻文州亦不多话。二人便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,一路上无人开口。入山不久,便见一条小溪从石缝间蜿蜒而下,水流清浅,能看见溪底白色的石子。

他们溯流而上,又走了一个多时辰,方才看见一间翠绿的高脚竹屋,隐在重重林影之后。掀帘入内,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坐在蒲团上,对着窗边削竹笛。见人进来,老者仍未停下手中的动作,直到苗女将背篓中的糕点摆到他面前,他才略微停顿,眯起眼睛打量着喻文州。

“这就是你说的小子?”

苗女点点头,喻文州上前半步,款款施礼:“晚辈喻文州,冒昧叨扰,望前辈原谅。实乃晚辈心有所惑,还请前辈指点一二。”

老人的眼中露出几分矍铄的精光:“既然你救过我的徒儿,我自然不能拒绝你。不过,我这个法子虽解得你身上病症,却受制颇多。你可愿意?”

喻文州的眼中一片澄澈坦然:“无论如何,晚辈总要试一试。有劳前辈了。”

 

原来老人生平最爱饲弄苗蛊毒虫,曾养有一对极稀罕的子母蛊,名唤心蛊。他隐居此地十余年,偶然间发现这心蛊可医好附近苗寨的怪症。只是若要医病,需将心蛊种入病人体内,以心头血温养。且心蛊生性刁钻,极是挑剔环境。一旦种下此蛊,人便无法长久远离南疆,若要外出,至多半年,便必须回转苗地,否则蛊虫便会躁动不安,反噬寄主。老人给喻文州种下的,便是心蛊的子蛊。

种下子蛊后的几日,喻文州都在里间沉睡。

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:

他梦见自己同黄少天一起学习蛊术,师父一走,黄少天就跑去后山的杏树下偷练剑法,刚结成的青色小杏被剑风扫过,砸到黄少天的头顶,他丢下剑,捧起青杏便跑来向自己邀功,又被杏子酸得倒了牙;

他梦见自己在案前习字,黄少天拎着荷叶糕跳窗而入,却掀翻了案上的朱砂,宣纸上泼了一大片红色,像灼灼盛开的刺桐花,黄少天又涂了几笔,便成了一副糟糕的画作;

他梦见自己大晚上跟黄少天一起偷溜出寨子,掰了人家地里的苞谷想烤来吃,生火时却烧着了近旁的草堆,一时间鸡飞狗跳,两人闯祸后被狠狠打了一顿,饿着肚子关了三天才被放出来;

他梦见少年黄少天,离别时腰身柔韧得好像春天的柳条儿;也梦见长大后的黄少天,笑容蓬勃光彩更胜重逢时的星河华光……

他在世上活了二十载,同黄少天分开了七年,梦里梦外,来来往往,记得最清晰的却仍是有黄少天在身边的那些日子。

……

 

淡白色的曙光照在喻文州的脸上,他躺在床上,睫毛轻颤睁开双眼,无数的记忆涌入脑海:

“别动。”

 

“我叫刘牧。”

 

“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地方……”

 

……

 

一点一滴,像冰川消融、草长莺飞,像老树枯枝抽出嫩绿的新芽,像漫天星光聚成星河白练,在这一刻,万事万物都被赋予了新的声音。

喻文州忽然想起了什么。

他解下长衫上的剑穗握在手中,对着亮起的天光默默怔神。许久后,才忍着微酸的鼻尖,突然笑出声来。

他温柔地亲吻了剑穗,像握住全天下最珍贵的宝物:

“我终于找到你了,少天。”

 

喻文州一刻也不想多等,当下便拜辞老者,又北上往中原而去。只是这一次,他不会再忘记了。

 

 

而蓝溪阁却是另一番景象。

那日黄少天一觉醒来,便觉得头脑沉重、身体发烫,只好不辞而别,急忙策马赶回蓝溪阁。

甫一回房,他便一头栽倒在床上,睡得不知人事。再次醒来时就看见徐景熙板着脸站在一旁。

“你烧了整整两天。”面对常年都不好好配合的病人,徐大夫的口气很不愉快:“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,受了箭伤不好好养着,竟然还敢吹风。这要是倒在半路上,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

但是黄少天一点儿也不怕他,面上点点头应“是是是”,转脸便忘个一干二净。

他在屋子里躺了一整天,第二日起来就偷偷溜到小树林里练剑去了。最后被魏琛揪着耳朵拎回屋,严肃地告诫说,不好好呆在房里就不许他再下山。

魏琛说完便带着一干人马离开了蓝溪阁,像是有什么急事。黄少天原本还想偷跑,转念又想到喻文州:不养好病就不能下山,不下山就没法打探喻文州的消息。于是他难得乖乖在阁里养了几天,徐景熙甚至为他的突然转性大惊失色。

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。这句话用在黄少天身上再合宜不过。转眼又过了半月,黄少天的身体才将将有了些起色。还未等他重整旗鼓跑下山去,便收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:

魏琛和两位蓝溪阁长老在回程途中遭遇埋伏,此时全部陷入昏迷。带去的十余名弟子中,仅有六人活着回来了。

黄少天阴沉着脸站在院内,许久才等到徐景熙从房中出来。徐景熙的脸色也很不好看,见黄少天抬眼,会意地摇了摇头。

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黄少天后背绷得笔直,沉声问道。

徐景熙看了眼黄少天的脸色,才小心翼翼地说道:“是江州的天毒门,和其他几个小帮派。”

听到“天毒门”几个字,黄少天飞快地攥了下拳:“继续说。”

“敌人手段狠辣,魏前辈伤在丹田,恐怕以后……”他摇了摇头,咬牙说道:“两位长老也伤得极重,即使醒过来,也会烙下残疾的病根。”

黄少天忽地发狠,回身便劈碎了院内石桌。

 

魏琛和两位长老倒下的消息根本瞒不住,一时间,蓝溪阁上上下下一片混乱。黄少天是蓝溪阁名义上的少阁主,不论他对阁内事务熟悉与否,这个重担都理所当然地落在他的肩头。

黄少天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忙了几日,好容易才得一点闲,还未睡下,便听人说魏琛留书失踪了。他赶到魏琛的房间时,早已人走茶凉,只有一封书信孤零零地躺在桌上。

魏琛醒来后,便知道自己武功全失,已是废人一个。他在信中交代了许多蓝溪阁的隐秘事务,就像在说:你小子好好干,老夫永远不会再回来啦!

黄少天放下书信时,怔了许久。他想起以前每一次魏老大离开前挥手的背影,而这一次,连背影也不再有。

面前的这堆烂摊子没有给黄少天留下多少伤怀的时间,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,嘉世山庄和几个堂口发生冲突的消息更是令现状雪上加霜。

 

“嘉世胃口不小,魏老大刚走,就想着将蓝溪阁拆吃入腹了,也不怕噎死叫人看笑话!”黄少天冷声道。

议事厅里,几名核心弟子沉默着,气氛十分凝重。

“郑轩、宋晓,你们两个带人跟我去江州。李远坐镇阁中。若有变故,即刻传信!”

几人面色一凛,不约而同:“是!”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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